聆聽演化的聲音

【早安健康編輯部】2001年，波斯頓理工學院的研究生威勒克（David Whitlock），因為女朋友的問話改變了原本的研究方向。

威勒克的女朋友是位女騎師。她說馬兒經常揮汗如水，流出的汗甚至會起泡沫，彷彿灑肥皂水在馬身上。女友問說：馬流那麼多汗，還特別喜愛在泥巴裡打滾，為什麼沒有臭味？

剛開始威勒克直覺認為馬兒有人照顧洗澡，所以不臭。人們不就是經常沐浴清洗，所以也不臭。可是回神一想，耶，不對啊，一萬年前的祖先哪有沐浴劑清洗呀？長年披著獸皮奔波捕獵，到處睡草窩，說洗澡太奢侈，理論上應該臭得家裡的女人都跑光光呀？

因為相信凡發生必有原因，威勒克開始認真地篩檢馬汗和和泥巴中的微生物，終於找到一種他稱之為AOB的細菌。這種菌會氧化阿摩尼亞。汗水中的阿摩尼亞受到AOB分解，就不會有臭酸味。（至於馬汗會起泡泡，是所分泌的一種界面劑分子，可增加和空氣的接觸面積，有效強化散熱效果。）

這麼一個想法，後來讓威勒克取得16項相關專利。

擁有這些專利做什麼呢？

他觀察到現代人為了清潔身體，花費無數的金錢和時間，使用沐浴產品除去皮膚上的細菌。後遺症就是現代人不但過敏，沐浴產品所含的環境荷爾蒙也影響深遠，既干擾生殖系統，又提高罹癌風險。

於是他成立公司，推出「細菌療法」概念的無害AOB產品。

為了證明不使用沐浴清潔用品無妨，威勒克自己身體力行，12年來他不再使用任何市售沐浴清潔品，相反地在自己皮膚上噴他生產的AOB友善菌，僅偶爾清水沖涼。因為沒有令人不舒服的身體異味，日常生活並沒有困擾。如果你看他的本人照片，沒錯，跟你身邊的同事一樣，乾乾淨淨的，皮膚也沒有長痘子或膿包。

他可能是美國上班族裡最久沒有洗沐浴劑的人；他的AOB產品和觀念也獲得紐約時報廣泛的報導。

往自己身上噴細菌，已經夠難想像，但還有更誇張的。如果告訴你，有人灌大便吃大便，你可能會嚇呆：大便裡不是很多細菌嗎？

2011年，美國盛名的梅約診所，就正式應用這個新奇的方式治療頑固的梭狀桿菌感染。感染梭狀桿菌的病人會反覆性腹瀉，嚴重者死亡。長期使用抗生素，或著大腸切除術後的病人最容易出現，十分難治療。

梅約診所嘗試的新作法是將稀釋的健康大便透過大腸鏡灌注到大腸裡。療效意外地好，病人通常一天內就止瀉出院。

這個治療叫做大便移植，或者專業地稱為「腸道大便菌叢移植法」。在國外有不少診所正式為病人執行這項療程，除了治療梭狀桿菌感染外，也包括對抗潰瘍性大腸炎、腸躁症、過敏等等。

想要把大便移植到大腸內並不是非大腸鏡不可。DIY做大便移植的人，使用果汁機和生理食鹽水將大便攪成南瓜泥般的濃稠後，可以選擇從肛門進行灌腸，或裝成膠囊從口吞食，或使用胃管做灌食。

舉這樣的例子，是要說明生物之間存在有互利共生的微妙關係，是醫學的友善機制。大便移植效果出色，無非就一個簡單的邏輯：好的大便中必然存著數不清的常態益生菌，直接將這些益菌叢體送達大腸，不就是回復腸道益菌的生態嗎？友善菌的族群不知不覺就會做出我們期望的貢獻。

這樣的例子其實很多，只是被忽視了。以農業生技為例，過去種植水果都依賴化學肥料，生產出來的水果吃起來假假的，更嚴重的是土壤地力急速老化。於是改用堆肥，堆肥過程中經由共生菌發酵，肥料效益有效提升，水果的品質明顯獲得改善。至於進階的「高科技做法」，則是豢養土壤中的微生物菌叢；只要土壤中友善菌叢大量繁殖，其中的腐植成分自然增加，於是蚯蚓長得又多又肥，根系土壤的含氧度和涵水力都因此提升，這才是關鍵。

我們常常聽到果園達人使用牛奶或豆漿，來養荔枝養木瓜，其實就是這種「高科技農業」的DIY版本。灑到土裡的牛奶豆漿直接豢養了果樹根系附近的微生物體生態，土壤變得健康；土壤健康果樹就健康，果樹健康長出的水果當然一級棒。

回歸演化力量的心態

我常常用「聆聽演化的聲音」來表達這種心態其中的定律。有一次我在醫師的專業課程中介紹這種觀念，冷不防一個醫師冒出這樣焦慮的問句：「那未來醫師會不會越來越不重要？」

我忘了當時怎麼安慰他，只記得一個好笑的念頭瞬間閃過腦海：台灣是個大政府心態的社會，未來自己想要在家裡補充大便裡頭的友善菌叢到大腸，很可能需要先向主管單位提出申請。

到那時想要吃大便就難了，哈哈哈。

作者:簡基城 醫師
．東元綜合醫院資深副院長
．抗老化醫學專家，習慣透過演化和分子看人體生物機器。